束戈

学着做一个温柔的人~
我唤不醒真正的自己
也不想一睡不起
这个号随时弃的存在×

燃尽一夜的灯

  【钤离篇】

  这些时日不太平,我这小店门口鬼来鬼往,却偏偏似见不到这里一般,都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逃走了。嘿,倒真是稀奇,往常只有我嫌弃别人的份儿……


  那些鬼魅究竟在害怕什么我不得而知,但本店近来为了维持生计,决定要去接人间的请求了。想来这是件大事,得好好将消息散播出去,也免得我怀中这只不安分的猫想要弃我而去。


  早早地搬了张椅子坐到店前,也预料到定没什么生意,却不曾想有个路过的短命鬼偷了我的铃铛,我气冲冲地过了奈何桥去告状,告了一天一夜,那管事的也不长眼睛,一口水都不让我喝。我慢悠悠垂死般回了店,就看到位公子站在店内,眼睛紧盯着我的藏画,似乎很是欣赏。


  “在下叨扰了。”


  这人甚是懂礼,我点了点头让他坐下,正准备问他有何贵干?他却径直走到画前问我:“敢问此画是何人所作?”


  我瞥了一眼没好意思说,咳了咳嗓子希望他识点趣儿,那人就笑笑退到一旁坐下。


  “画上的是我的一位故人。”他轻轻地开口,似乎在怀念着什么。


  我心道又来了,果然主动寻到此处的人都是为了那个人。我想不明白,自然也不会告诉眼前人这画是某年我去瑶光有位公子送我的,那人是瑶光有名的画师,只是听闻生了重病,我接了他的画,也知晓了这人的结局。


  画上之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何人?直到遇到了那个人,他一找到我就与我做了一个约定,那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某些因缘从开始就注定了。


  “你想见他?”我反问这个人。


  他轻轻笑道:“在下公孙钤,只是为了消除一个约定。”


  我没有问他是何约定,大抵就是一个“情”字。


  “你想看些什么?”


  “一些我不曾知道的经历,寻至此处皆是因为有所耳闻,你听了我的名字总该想起的。”


  我愣了一下,没想到公孙钤竟不是一无所知,只是我受人所托,什么因种什么果,我不敢轻易改变。


  炉子里的熏香袅袅飘散到那幅画上,我点燃了那盏琉璃灯,耳边回响起那人说过的话。


  画师描摹着山水,山水深处有人家,却不见一丝烟火气。名士风流要如何绘于纸上?画师蹙着眉看向远方。远方山清水秀,有人抚琴,有人弄箫,有人高声歌唱。瑶光的小王子捧着书卷在前面跑着,脸上红扑扑一片,直撞进画师的怀中。


  “先生。”小王子抬起头,揉皱了衣裳,怯生生地不知所措。


  “莫要摔了,这是何处讨来的书?这般迫不及待?”


  慕容黎一下子笑了,接过画师手中的书道:“今日父王赏我的,先生你看看,阿黎是不是可以讨个奖赏?”


  “你呀,是想讨得什么奖励,可莫惹恼了兄长。”


  “才不会呢,今日兄长定是高兴。”慕容黎捧着书行了一礼就连忙跑向正在树上休憩的人。


  许是那人早知道慕容黎来了,从树上一跃而下道:“白先生定是在父王面前称赞你了,阿黎讨得什么书?怎么就认定了我会奖赏你呢?”


  “全是各种兵器介绍,这可是我亲自去挑的。”慕容黎打小聪慧,对于兄长们的爱好了如指掌。


  那人有些意外,摸了摸慕容黎的头笑着道:“小阿黎想要什么?”


  “出宫,去玉衡!”


  父王定是不会允许他去的,但是兄长可以偷偷带他去,慕容黎很久以前就很想去玉衡看看,总被父王以各种理由拒绝。


  公孙钤看到画布上颜色变化,转而变成了一轮孤月,他与慕容离并肩而行。公孙钤记得那日他曾问过慕容离是否愿意随他去天璇?而今想来,最不该说这句话的人是自己。


  孤月在不断地变化,折射出一湾水色,湖心亭中他看见了慕容黎的笑脸,对面坐了一个蓝衣公子,正在为慕容黎煎茶,茶香氤氲,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,慕容黎转而有些生气地偏过了头。


  相似的亭中,亭外雨声淅沥,水面漾起波纹,他与慕容离在此手谈。初见慕容离时公孙钤就认定了此人绝不平凡,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吸引着他,不论是天玑开国大典的惊艳还是慕容离独自一人立于水榭边的孤冷,明明不同的身份合该远离,他却在这之中感受到了那么一些被慕容离隐藏起来的名士风流。


  光风霁月,确是配得上慕容离的。


  他不自觉地靠近,不自觉地在意,心里却蒙上一层疑虑。公孙钤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行事不能任性,即使是君子之交,合乎礼数也就罢了,若是与国家大事扯上联系,那才是他的罪过。


  公孙钤不得不承认,一开始他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想帮一帮慕容离的。只是这举手之劳中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意思,他只当他是乐师,是个可怜人。这样从小灌输的阶级思想早已在他心中埋下种子,慕容离的才情,欣赏之余难免可惜。


  这样的私心他本不该有,偏偏动了心思就忘不掉。后来慕容离去了天权,公孙钤甚是不解。那时的他总觉得这人是被胁迫了,总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,否则怎会不愿与他去天璇。天璇,他总能庇护得了慕容离的。


  可笑的想法让公孙钤摇摇头轻叹,又忍不住抬头看着画布上的变化。他记起来了,他已是一缕残魂,路过的判官道他执念太深,让你了解了心愿,无牵无挂后投个好胎。他一生两袖清风,是真正为民为国的好官,功过都记载得一清二楚,既容不得改变又容不得抹杀。


  慕容离的毒又怎能真正杀死他呢?公孙钤想到了这个事实又觉得实在不值。人的肉体固然要消弭于世间,灵魂却可以游荡百年。可惜他并没有时间去见证历史的变迁,他要消去那些执念,消去与慕容离的约定,如此才算是不相欠。


  赤条条来,赤条条去。不知怎的公孙钤就想到了这句话。画布上是慕容离在告诉他真相,慕容离对他许下了来世,可公孙钤却不敢接。这般沉重的约定,既困住了他,又害了慕容离。


  公孙钤游荡人间的这些时日,也曾去过浮玉山,他记得那时他与慕容离并肩站在浮玉山头,俯瞰着瑶光的断壁残垣。他说着胜利者的话语,却从来没有体会过真正遭难的那一方是何感受?谅他为国为民,却不能真正体会到百姓疾苦。


  百姓何惧那些贫苦?一时本就改变不了的事实,才需要统治者去治理。战争呢?战争是彻底摧毁希望,让那些清贫的生活都成了奢望。


  公孙钤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国破家亡的感受了,他也看到了,画布上渐渐呈现的是天璇灭国的场景。原以为会伤心,会痛苦,公孙钤认真感受着自己的每一丝情绪,才发现这是麻木。


  或许他一早就看透了天璇的未来,又或许是他心中明白,乱世里没有亏欠一说,他的私心却让他觉得终究是天璇欠了瑶光。成王败寇,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,他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在画布上见到了那些他不曾见过的光景才会惊讶。


  慕容离这样的人,即使落魄了也终究与那些俗人不同,他在那时已被吸引。如今见到慕容离治理瑶光的场景,竟有些恍然,原来慕容离终究是被他小巧了。这样一个人,又何必要与他定下来事之约呢?于公他们不再相欠,于私,公孙钤看着百姓们言笑晏晏的样子,倒觉得这才是天命所归,他本不信命的。


  他越看越舍不得离开人间,他想自己为何不敢去看那历史变迁呢?公孙钤究竟在害怕什么?明明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知晓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,却姗姗来迟,错过了很多年。这些年里他浑浑噩噩在人间边境游走,复杂纠结的情绪几乎要让他魂飞魄散了。


  黑影掠过,一阵风吹灭了灯火,公孙钤睁开眼,脸上虽是笑着却泪流不止。


  “你还要消除约定吗?”我看着他有些害怕,料想此人莫不是疯了。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最后见了什么光景,灭灯的罪魁祸首却在一旁舔着手指装无辜。


  我这小店的规矩便是顺其自然,今日却多嘴想知道眼前这缕残魂的选择。其实当年慕容离告诉过我的选择,但如今我却希望能多一个。


  “消除,当然要消除了。”


  “不后悔?”


  “不后悔。”公孙钤看着这幅画,手指忍不住抚上画中的人。


  “若是消除了,或许你们几世轮回都不得相见。”我小声提醒道。


  “那便是最好的结局。这画可以送我吗?”他虽是问我,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这画。


  “你若是喜欢,我就割爱了。”我故作大方,装作不在乎。


  公孙钤朝我道谢,拿着画走了。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,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到这儿来了。有一瞬间我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场景,那是一方庭院,院中人躺在椅上看着花叶凋落,抚着怀中的画,微笑着闭上了眼睛,结束了此生。


  公孙钤不知道的是,那画实际上是我顺手牵羊从画师那里得来的。画师生了重病,时日无多,我原想要救他的,可那时瑶光灭国的消息传到了这浮玉山中。那人看着我道:“瑶光已是成为历史,他是瑶光的人,又怎么能在天璇过得舒心呢?”


  我一气之下烧完了他的画作,偏偏舍不得这一幅。直到慕容离找到了我,我才知道,我与他本就要见面,不是我选择了慕容离,而是一开始我就被这个人,不,这幅画所吸引了。


  约定啊!我却一点也不想消除和那个人的联系,尽快我无能为力,尽管我还在坚持信守承诺。


  小黑猫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,叼起琉璃灯就挂到了檐铃旁,黑压压的怨气来了又散,我站在门前看了又看,下一次开张是何时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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